我的家鄉 濱海縣八灘鎮,那里有久負盛名的“神泉”鴨蛋汪。泉水四溢,千回百轉,縱橫漫流,給人脈脈溫情,也給我悠悠的思念。
相傳,上古一位得道仙人綠鴨子的家族成員,因犯天律被貶人間,一個偶然機會與落難受罪的龍王的三小姐結為伉儷,為躲避海龍王的追殺,來到黃海邊上,在大汪塘躲藏起來。此塘上通天河、下接地源,長年不干,碧水清澈照人。常有人朦朧看到塘邊似有美人在浣紗,這也許就是龍王的三小姐吧!該塘呈橢圓形,多有野鴨棲息,被人們稱為“鴨蛋汪”。
明初,蘇州閶門洪武趕散,百姓拖丁帶眷,順古運河,遷徙至黃河故道入???,居住下來,以“燒鹽”為生。當地人發現神泉鴨蛋汪,泉水清洌甘甜,具備得天獨厚的釀酒條件。于是,便有人去山西杏花村取經,高粱經釀造處理后,原“液”用瓦罐密封,深埋于地下,少則五年,多則十年、二十年,蘊積成味,久蓄氣芳。飲用時,一般先倒入大碗,將高醇度逼住,頃刻又成酩醪,邊沖邊喝,酒力溫和,即使醉了,亦無傷身體。鹽工們腰間吊著一酒葫蘆,借著酒興,馬步一蹬,肩脊一抖,三二百斤海鹽,幾十米高的階梯就上去了;借著酒勁,幾十米長的跳板,便過去了。
是什么將鹽工與大海相互依存、渾然一體呢?是為酒也?!洞呵锞暋贩Q“酒者,乳也”?!疤烊舨粣劬?,天上無酒量;地若不愛酒,地下無酒泉?!睆亩趴滇劸剖?,酒與人們的生活再也未分開,中國文化也就浸潤著濃濃美酒的芳醇。從曹操的“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”,到“天子呼來不上船,自稱臣是酒中仙”的李白,有“醉翁”歐陽修、“把酒問青天”的蘇東坡、“濁酒一杯家萬里”的范仲淹、“沉醉不知歸路”的李清照、“醉里挑燈看劍”的辛棄疾,無不是酒文化的奇妙組合。鴨蛋汪的水釀制成酒,酒又賦予鹽工們強烈的生存意念和抗爭的力量,酒更是一種精神境界的象征。
兒時,我常和小伙伴藏貓兒于八灘酒坊的大酒缸之間,大酒缸雖密封很嚴,仍酒香撲鼻,小小年紀雖未垂涎三尺,但已感到此酒非凡物。釀酒工常用大餅包豬頭肉引誘,讓我吃一片肉、喝一盅酒,待到人醉,一覺已是傍晚,工人們就扛著我回家,迄今才領悟到李商隱的詩文“晚醉題詩贈物華,罷吟還醉忘歸家”的內蘊。
酒的故鄉當然有酒的習俗。每當布谷鳥一叫,家家戶戶忙著“開鐮”。農戶請人幫工時,要辦一頓“開鐮酒”,幫工的人并不計較好菜,他們注重的是酒。至于是什么酒,那當然是清一色的五醍漿。那幾日,家家購回五醍漿,戶戶盡飄美酒香。
大凡外地朋友來濱海,我都請他們先去看海,然后去再看神泉鴨蛋汪,必然要品五醍漿美酒。誰不說我家鄉好,誰不說家鄉酒味濃呢?時值1989年春,正是桃李盛開之時,酒鄉那片杏樹林揚花似雪。時任江蘇電視臺文藝部主任陳小杭、江蘇文藝出版社編審陳詠華、省雜文協會副主席劉靜生、鹽阜大眾報副刊編輯朱劍受邀走進五醍漿酒廠。
劉靜生先生感慨萬端,他說:大凡出好酒的地方,必有好水,只看貴州、四川便知。大家游覽神泉鴨蛋汪,看了釀酒的工藝流程,晚上必定有品酒的程序。五醍漿酒廠除了幾位廠領導作陪外,還有幾位省級品酒師參加。服務員搬來幾箱,剛啟蓋便濃香撲鼻,頓知內裝靈秀。朱劍先生能飲善酒,他對口一抿,便叫出聲贊道:“蘇北茅臺五醍漿,名不虛傳!”
菜還未上幾碟,酒已過一巡。一行人中,劉靜生先生年紀最長,酒量也最大,來者不拒,你來我往,他一點不顯醉意。陳小杭先生曾擔任《徐悲鴻》《藍屋》《在水一方》等許多電視劇的編劇,他既喜酒又善講故事,眾人被他精彩的故事情節深深感染了。美酒真是助燃之物,常令人豪情萬丈、熱血沸騰。席間,不勝酒力的我為盡半個地主之誼,也只好端起一杯三兩三的五醍漿,一飲而盡,頓覺腳下如同踩著棉花,只能坐著不能動彈,頻顯醉意。此時,廠長頻頻舉杯勸諸君:醉于五醍漿容易,醉在鴨蛋汪泉邊難得?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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